掌故丛谈天开图画鲜于必仁咏燕山八景
□周维强
元代大都的“燕山八景”，是指大都城内外的八处著名景观，分别是：太液秋波，琼岛春阴，道陵夕照，蓟门飞雨，西山霁雪，玉泉垂虹，卢沟晓月，居庸叠翠。
据说金代就有“燕山八景”，具体名目，元代的和金代的有两处不同，一处是太液秋波，金代作太液秋风；另一处是西山霁雪，金代作西山积雪。金元之后至明清，或称“燕台八景”或称“燕京八景”，具体名目或稍有差异，但大体上，景观的审美风格、审美趣味，应该无殊。
忽必烈身边最早的一位汉人顾问，后来又是建造大都城的总设计师刘秉忠，据说也会作词，《秦楼月》传为他所写：“琼花岛，卢沟残月西山晓；西山晓，龙蟠虎踞，水围山绕。昭王一去音尘沓，遥怜弓剑行人老；黄金台上，几番秋草。”词中出现元代“燕山八景”中的四处：琼花岛，卢沟，西山和黄金台。这首词被元末熊梦祥记入他编撰的《析津志》里。“析津”为元大都旧称。
在元代以小令这种文艺样式分咏“燕山八景”传诸后世的，恐怕应该首推鲜于必仁的《双调·折桂令·燕山八景》。
鲜于必仁的这八首小令，每一首俱可观。笔者最喜其中的《卢沟晓月》和《西山晴雪》这两支所表达出来的清壮的燕地意境。
清代张若澄《卢沟晓月》．
鲜于必仁写“卢沟晓月”：“出都门鞭影摇红，山色空蒙，林景玲珑。桥俯危波，车通远塞，栏倚长空。起宿霭千寻卧龙，掣流云万丈垂虹。路杳疏钟，似蚁行人，如步蟾宫。”
卢沟，即永定河，金代称卢沟河，上游为桑干河，古来交通要道。卢沟桥，建成于金代章宗明昌三年（公元年），位于今北京西南。桥原名广利桥，因跨卢沟河，所以又叫卢沟桥。威尼斯大旅行家马可波罗应该是亲眼见着这座卢沟桥的，他的旅行记第二卷第一〇四章专门赞叹卢沟桥：“……美丽石桥，各处桥梁之美鲜有及之者。桥长三百步，宽逾八步，十骑可并行于上。下有桥拱二十四，桥脚二十四，建置甚佳，纯用极美之大理石为之。”又说：“桥两旁皆有大理石栏，又有柱，狮腰承之。柱顶别有一狮。此种石狮巨丽，雕刻甚精。每隔一步有一石柱，其状皆同。两柱之间，建灰色大理石栏，俾行人不致落水。桥两面皆如此，颇壮观也。”《马可波罗行纪》译者冯承钧先生在译本里注解说“马可波罗所见之桥，距建筑时已有百年，比较现有之桥为长。此桥毁于年”。年即清康熙七年。鲜于必仁的这支曲子，文笔工丽，意境开阔，首句“出都门鞭影摇红”，是说马或马车出都门，正是朝霞灿烂，马鞭挥动在晨光之中，真是色彩绚丽。一路奔驰而来，然后是隔夜的云气里，千寻卢沟长桥如卧龙如长虹，远处几声疏钟传来，回头看卢沟桥，桥上行人如蚁，桥似新月。
也有解释说，这支小令写的是傍晚出都门后见到的卢沟桥的景致。这样解释，是因为出都城到卢沟桥得有三十多里地，在古代，这路程得花上半天的时间，所以一般得在卢沟桥投宿过夜，第二天一早再上路。所以“出都门鞭影摇红”，这“摇”的是“夕照”的“红”。按照这样的思路来读这支曲，似也通顺。
再看鲜于必仁写的“西山晴雪”：“玉嵯峨高耸神京，峭壁排银，叠石飞琼。地展雄藩，天开图画，户判围屏。曙色分流云有影，冻晴光老树无声。醉眼空惊，樵子归来，蓑笠青青。”
清代张若澄《西山晴雪》。
“西山晴雪”又名“西山霁雪”。西山，在北京西郊，为西郊连绵群山的总称，系太行山的一个支脉。曲子里写西山雪景：“峭壁排银，叠石飞琼。”气势阔大。“地展雄藩，天开图画，户判围屏”是说西山重峦叠嶂，仿佛环绕的雄奇的屏障，又像是门前隔着的屏风，自然浑成如画。“曙色分流云有影，冻晴光老树无声”两句，前一句写天光流云的变换，后一句写无风晨间树的安静。此刻，樵夫归来，身上蓑衣青青。结尾的这三句，似乎信手写来，却意境顿生，应属画龙点睛之笔。
顺带说一句，元明时，北京又有民间传说的“燕京小八景”，其中一个是“银锭观山”。银锭，即银锭桥，是什刹海前海和后海之间的一座单拱白石桥，桥形似银锭而得名。据说天气晴朗时，站在这座银锭桥上，可望得见西山风景，是北京城里观西山风景的第一佳处。三十多年前，我在北师大读书，那时没有想到要在这座银锭桥上远望西山。后来雾霾常起，也不知在这银锭桥上是不是还能看得见西山，也许“西北有高楼”，不待雾霾，密密层层的高楼大厦早已“遮望眼”以至看不见西山了？这两年来常起重游京华之意，只是新冠疫情之下，出省往京多有顾虑。不知道何时可以结束这疫情而能够出行无所顾忌。
鲜于必仁，渔阳郡（治所在今天津蓟县）人，生卒年不详。虽官宦人家子弟，却一生布衣。父亲鲜于枢，年（南宋淳祐六年）生于汴梁，年（元大德六年）卒于钱塘，元代著名书法家。鲜于枢祖籍金代德兴府（今张家口涿鹿县），先后寓居扬州、杭州，一生做官，晚年被任命太常典簿。
年10月14日初稿，15日修改，杭州西溪寓所
作者简介：周维强，编审。著有《蓟门黄昏：元史随笔》《书林意境》《扫雪斋主人：钱玄同传》《太白之风：陈望道传》《尚未远去的背影：教育文化名人与杭州》《史思与文心》《若有所思》《学林旧闻》《最忆是杭州》《古诗十九首评注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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